It’s just a burning memory.

【凌赵】绿洲(二十三)

古有祁黄羊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体现大公无私,任人唯贤,那么凌远就是典型的任人唯才,这一点在我听到的有限的一院消息中得到充分论证(当然,消息来源基本都是我爸,他喜欢在家里开故事会),各种一院人事派系纠纷,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反倒是在凌远那儿,我鲜少听到他议论工作上的这类事件,据我猜测,这是由于凌远不希望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熄灭我心中对救死扶伤的理想和热情。在这个以理想大义为耻,以精致利己为荣的年代里,心中的很多想法却不敢大声说出来。有时候我为这种“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的现状感到无比悲哀,因为即使是在学校这种象牙塔里,也难逃世俗的污垢。医患关系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剑拔弩张,报考医学院的人,也常常少而又少,我想我们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都应该去好好反思自己。那些高尚的话题不应该被扣上过时、愚蠢的帽子,反倒是很多拜金主义的思维倒是应当被有效肃清。

 

所以当我到凌远家,辅导完妞妞暑假作业,又送她去了钢琴课之后,我才有机会向凌远询问苏纯的事儿。他这天下班还算早,顺路买回来一大堆菜,说要给我做顿好吃的。我靠在厨房门口,望着他忙碌的背影,问:“听说你最近引进来一位海外留学人才啊。”

 

他切菜的手一顿,复又继续切菜:“是,慕尼黑大学的高材生,也算是我学妹了。院里给了她很丰厚的待遇,顺带有破格申系主任的资格。怎么了?”

 

“是学妹么?你们俩早在去德国前就认识了吧。”我绕到他身边去,拿起被浸在热水里的西红柿开始剥皮,“她叫苏纯,听我爸说,院里同事还打算撮合你俩呢。”

 

“小东西,知道得还挺多。”他笑笑,“剥好的西红柿放都这个案板上。”

 

“凌远!是你主动请她回来的么?”我伸手掐了把他腰侧,“难道你想搞破鞋?”

 

“这话可太难听了啊,我可绝对没那种心思。”他被我掐到弯着腰到处躲,“是,我承认我们两个从小就认识,但是人家姑娘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呀?”

 

“哼,你凌院长现在可是黄金单身汉,案板上的一块肥肉,一群适婚女青年都盯着你呢!”我拿起案板上的大菜刀,砰砰砰地开始剁西红柿,再把那些碎块狠狠甩进盆子里。

 

“说到这个,你赵启平同学在你们院听说也是风头无两,身边环绕着一堆小粉丝。还有那个曲筱绡,你是不是还和她藕断丝连?”凌远不紧不慢地反驳着我,玩味地盯了我一眼,迅速端起盆子,把西红柿都下了锅,厨房内顿时响起吱吱的油声,一边指挥着我,“会削皮么?把那俩土豆皮削了。”

 

“这日子没法过啦!”我哀叹,开始笨拙地给土豆削皮,但我不大会用那个擦子,生怕伤到手,磕磕绊绊的。他凑过来看了两眼,从我手里拿过擦子,比划了两下:“小笨蛋,这个都不会用,要这样使,懂吗?否则大拇指就没了。”

 

在我的鼎力协助下,凌远鼓捣出一大桌子菜,看看时间,妞妞马上要下课了,坐同学父母家的车子回来。我们把桌子摆好,等待着开饭。凌远脱掉围裙,到卫生间去洗了个手,坐在沙发上,和我并排着看电视。这个点钟的电视着实没什么好看的,各大地方卫视都在播新闻,中央台倒有些节目,只见四频道有个胖老头儿在教观众怎么爆炒西瓜皮,这种菜品的存在真叫我无法理解。我看看电视,又看看凌远,夏天天气热,他穿这条很薄的家居长裤,此时正大剌剌叉着腿,那处的形状凸显出来,分外明显。我伸出手去,隔着他的家居裤摸上了他的命根子。

 

他攥住我的手腕,瞪我一眼:“要胡闹等到晚上啊,妞妞马上就回来了。”我笑嘻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行,等不及了,我得证明我对你凌远别无二心啊。怎么样,你也给我证明一个?”

 

他伸手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好好跟我证明了一回。直到有人摁门铃,我们两个才从沙发上爬起来,我推了凌远一把:“你去开门。”他气喘吁吁地点点头,伸手梳了下被我揉乱的头发,才从我身上下来去开门,我呢,飞快地用纸巾擦了擦手,提好裤子,把客厅的窗子通通大开,自己躲进卫生间,用凉水好好洗把脸。镜中的我的脸颊上情潮犹在,看着很有伤风化,这种样子可不能让妞妞瞧见,她一直以为我是个洁身自好,正直清白的男大学生呢。

 

饭后,凌远到厨房洗碗去了,我和妞妞回到她的卧室,陪着她拼乐高。我看看房门外没什么人,我低声问妞妞:“妞妞,爸爸和妈妈分开这么久,有考虑过再给你找一个妈妈吗?”

 

“没有。”妞妞很干脆地答,眼睛还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说明书,“你问这个干嘛呀?”

 

“我是看凌叔叔每天独守空房,怪可怜的,随便问问。”

 

“小赵哥哥,我需要你手里捏着的那块。”她指指我,我哦了一声,赶紧给她递过去,她说:“我不希望有个新妈妈,我担心爸爸会找一个像白雪公主或者野天鹅里面那样的后妈回来。”

 

我笑笑:“这就是你的偏见了啊,现实中没有那么多坏人。”

 

“唉,那就难说了。像小赵哥哥这样耐心陪我玩儿的,就是好人。”妞妞非常早熟地叹了口气,托着下巴认真地凝视着我,“要是小赵哥哥当我另一个爸爸就好了。”

 

我一惊,手里的积木块摔落在地板上。这时候我听到凌远叫我过去一趟,我一抻腿从地板上站起来,跟妞妞说:“这个想法不错啊,继续保持!”

 

我觉得妞妞前途无量。

 

我走到书房中去,凌远正靠着桌子打电话,我把收拾好的书包往肩上一背,指指自己的电子表:“时候不早,我该回家了。叫我干嘛?”

 

他看我一眼,跟电话里说:“等会儿再打给你。”他挂断电话,关上我身后的房门:“明天给妞妞预约了医生,你有空的话,跟我一起去一趟。”

 

“什么医生?她病了么?”

 

“因为失去父母,她很忧郁,在学校里表现得尤其明显,老师向我反映,她从来不和同学在一起玩,下课后只是坐在座位上看书。”凌远皱了皱眉,仿佛感到很不满意,“林念初太粗心,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我觉得应该带妞妞接受心理治疗。”

 

我挠挠头:“她是比较敏感成熟,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蛮开心的。”

 

“怕她抵触,所以才叫你一块儿去嘛。”凌远笑笑,“你身上仿佛有种魔力。”

 

“老少通吃,男女通杀。”我说,“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判断出她到了需要就医的地步?我不太清楚这算是失去父母后的正常现象呢,还是一种健康问题……也许她就是喜欢独处,习惯了孤单,这样反而能让她快乐。”

 

“这么说吧,看心理医生是比较快速的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问题而无所作为。”

 

“我觉得做父母的还是要学会陪伴孩子,不过无论是你还是林念初,都是大忙人。现在妞妞每天怎么过的?在学校要待到晚上7点多,请了阿姨接送做饭,你陪她的时间也不够,估摸着你回了家,她都睡下了吧?一天也见不到你几次。小孩子都是怕孤单的。”

 

“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工作之余的时间连睡觉都不够,我也很头痛。”凌远严肃起来,“这些基本的常识我不是没有,只在于能不能做得到。”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有些问题不是简单粗暴地看医生就能解决的,这样子很像是一种甩锅。就像你每天把妞妞放在学校上自习。孩子不是一件商品,被锁在超市寄存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懂吗?”

 

“是,可我能怎么办?事业和家庭出现冲突了,必然有一方要被牺牲,没有人可以两全的,况且我现在还是一个人。我不能抛下一院,抛下杏林……”

 

“你不用说了,明天我会来的。”我叹了口气,跟他摆摆手,“明天见。”

 

“平平。”他突然叫住我,我转过身来望着昏黄灯光下的他:“什么事?”

 

“你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会那样陪伴你吗?”

 

“现实是艰巨的,但是办法总比问题多。这么说吧,我能感到他们在尽自己所能,而且从不推卸责任。他俩最忙的时候,我被送到天津的爷爷奶奶家,后来被接回上海,我一放学,不是去一院就是去我妈学校——慢着,当时你应该见过我。”

 

他听了,点一点头,扶着我的肩走出书房,看看窗外:“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不必,你陪妞妞搭乐高去吧。”一面快速穿上鞋,走出了门。

 

他在门口站住了,室内的灯光劈开了漆黑一片的楼道,整个大门像是在黑暗中浮动:“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

 

 

虽然在妞妞的事情上发生了一些分歧,但第二天我还是如约陪他们去了。我从没踏足过心理咨询室这样的地方,第一次来,感到很新奇,这里的针对受众是青少年,所以整体呈现出一种米黄的暖色调来,器物也多以圆形为主,可能是为了减少攻击性。即使是在上海,一间正规的诊疗室也弥足珍贵,凌远找到的那位医师是一位优雅迷人的女性,在美国的巴尔的摩有过很多年的从业经验,姓戴,我们就称她为戴女士吧!心理咨询室很私人,妞妞进去后,我们就被要求在外面等着。

 

氛围很安静,我和凌远昨天有点儿不大愉快,今天一路上都没大说话,我们找了位置坐下,开始各干各的事情。我掏出手机来刷刷刷,在相册里翻到了之前妞妞画下的画,我得说她很有美术天分,才一年级,就已经可描绘出美丽的花朵和树木了。但我发现妞妞的所有画作小小地挤成一团,一张A4大小的空白纸,她所画的东西总是集中在很小的一个角落。我戳戳凌远,把屏幕上面的画给他看。

 

我说:“你看这栋房子,没有窗户,冒着烟囱,房子很大很大,可人却很小。是不是说明妞妞有点孤独?”

 

他放大了仔细看了看:“确实有点这种意思。她这样的性格,我很早就注意到了,她从来不找别的小朋友玩的,放假在家时,会自己开咖啡厅、开银行、开书店,我有时候会陪着她玩。”

 

我无奈地把手机锁屏,扔在一边:“咱们俩真有种马后炮的感觉。”

 

凌远叹道:“想起我小时候,因为很寂寞,拆掉家里的收音机、电子闹钟,又趁大人回来之前把它们都拼回去。想象着收音机和闹钟里面住着什么小人儿,要么怎么会说话呢?”

 

我拍拍他的手背:“凌远,正因为你能感同身受,所以你一定可以帮助妞妞的。”

 

“最起码我现在几乎痊愈了。”他望着我笑,“因为有你。”

 

“你也别听我瞎掰,我不懂心理学,只看过一些弗洛伊德,你还是要多和妞妞沟通,她挺喜欢你的。”

 

“真的么?她跟你说过?”凌远顿时眼睛放光,整个人激动起来,“我很多地方做的不够称职……”

 

“说过不止一次了。小孩子就是有什么说什么,足够坦诚,很可爱。”我和凌远有点儿口渴,一起到咖啡机旁边去接些咖啡,我见四下无人,放低声音,“她还想让我当她另一个爸爸。”

 

“你不就是么?”他笑笑,往我的咖啡杯里添了一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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