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s just a burning memory.

【罗槟/季白】遣尽风流(7)

有句话:培养爱情的开始,就是一起加班,一起熬夜,熬过这个漫漫长夜,从此就具备了过命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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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和与季白的关系,可谓十分微妙。

在课堂上,李中和笑容满面地介绍道:“那一年恢复高考,我们这批人,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在这园子里度过了最宝贵的四年。毕业后,我仍然贪恋这象牙塔里纯净的气息,我便决定留校教书,希望能够培养更多的年轻人。我离开课堂也有好多年了,可是你们在座的诸位,有几位可是我曾经的学生呢!”

老头儿上了年纪,鼻梁上还常年架一副大眼镜,可眼神儿尖得很。他所指的不仅有江师兄,还注意到了悄然坐在最后一排的季白。

说也奇妙,季白和老头儿的缘分从没断过。做检察官后,季白的职业生涯中出现了这么一桩非常漂亮的案子——李主任家的公子李永强,从新加坡留学回来后便经营起一家电器公司。几度被评为市明星企业家,可谓冉冉升起的新星,一时风头无两,但那一年却因虚报注册资本罪、不披露重要信息罪、挪用资金罪被一审判决有期徒刑十年,上诉到二审后却维持原判。季白却发现,在本案中并没有证据表明存在所谓的“严重损害股东或者其他人利益”的情形,在侦查过程中收集会计的鉴定意见和股民证词的时候,也存在着诸多程序违法。在启动再审的整个程序中,他可谓其中的领头羊,最后竟然真的将李永强改判为无罪。李家公子历经劫难,全身而退,季白自然而然地便受到了李中和的重新审视。他察觉到了一点:季家三公子才是个如假包换的铁面包公,绝对不会像普通人那样随时转变立场,这样的人要说起来,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但是他注定是个难搞的角色。他对权力和金钱全然不在意,没有软肋,注定不会被“人”所操控。他是一把手枪,弹无虚发,但谁要撞在枪口上,便难逃一死。

以至于后来季白离开检察体系时,检察长去找了李中和,希望季白曾经的恩师能够劝说季白,让他留下来,但李中和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他只说了句:走吧,走了也好。那样的孩子,是不会甘愿待在我们这个体制里的。

“季三儿!”离开了体制的季白,自此变成一只无忧无虑的鸟儿。李中和对他,只管和蔼可亲就好,况且他本来也很欣赏他,因此还是愿意亲亲热热叫一句他的别称。李中和朝季白一指:“你小子,听说律师也是做得风生水起,挣了大钱,该把我们这帮老古董都忘了吧!”

“老爷子哪里的话,我是觉得自己还没站住脚,未老莫还乡,不好意思到您面前现眼去。”季白笑道,“这不,江师兄的课,要我来帮忙,我便正好借个东风,来课堂上聆听您的教诲,找找当年看的感觉。”

“我记得当年你在课堂上,总爱坐在第二排,但却是靠近窗边的位置,总是在默默地思考着什么。如今却跑到最后一排去啦?”

“您说,我长这么高,往前排一坐,堵住这帮小朋友怎么办?多出洋相啊!”

这话一出,弄得两人皆是哈哈大笑。李中和用力拍拍季白的胳膊,说道:“等季大律师得了空,一定要上我家里坐坐,这几年你师娘爱上了园艺,我们家那个小花园,全被种上了花花草草。”

“老爷子,相比起这个,我还是最惦记师娘做的扒肉条、醋溜丸子、虾酱豆腐……”

“你但凡肯来,桌上绝对有这三道菜!”李中和笑道。

 

季白午后回到所里,经行几道办公室,每户玻璃幕墙通透,可将内部情况一览无余。其实人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要说现代成功白领,看上去坐拥豪华办公室,十分风光,乍一瞧也像是玻璃温室箱中的小白鼠,供众人赏玩。季白从来懒得多管闲事,别的合伙人,和他半分钱关系也没有。但今天的景象倒真让他情不自禁扭头观察:这厢罗槟办公室,一个面目颓丧,精神抑郁的中年男人揪着罗槟的西装大吵大吼;那头何赛办公室,其脸上携带一副VR眼镜和助理对着空气大杀八方。季白心里迷惑道:权璟,时而看上去很闲,时而又像法律援助中心,这异次元魔方一样的律所!

他刚坐下回了几封邮件,就有助理过来敲他的门,说是顾婕找他。季白便去了顾婕那边,站在门口道:“顾主任。”

“喔,季律师呀,坐!”

季白从善如流,在顾婕办公桌对面的转椅上坐下,面上仍是微笑。搞刑法多年,各路妖魔鬼怪,草莽王侯,英雄瘪三,季白都见过,因此练就一副凭直觉识人的本事。顾婕和他交集不多,为数不多的每次见面,她都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慈祥模样,但季白一直都觉得这女人远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人畜无害,倒像个厉害的狠主儿。不待他开口,顾婕便开宗明义:她手头有一个极其难做的案子——有这么一家老牌医药企业,三任董事长皆被判刑,如今濒临破产,亟待重整。不知道季律有没有兴趣?

这桩案子,顾婕刚开了个头,季白就已经了然于心。这家企业的风波他早有耳闻,第二任董事长被判的时候,他就从一些经办此案的法院朋友们那里听到好些匪夷所思的八卦。的确,破产重整的案子不好做,关系复杂不说,还涉及到很多刑事问题。而顾婕的意图也再明显不过:要是出了问题,她有个可以共担风险——或者难听一点——背锅侠;但要是成功了,季白还会感激她的知遇之恩。真是一举两得。

季白不置可否,那头顾婕已经开始捧他了,一会儿说自己主要钻研民商事领域,对刑法毕竟不大熟悉;一会儿又说季白到权璟以来的几个大案都完成出色,“我和封印都非常欣赏”。听到这儿,季白心里暗自道:还以为我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听到点儿好听的就找不着北?没那么容易。清清嗓子,笑道:“主任,这企业的故事,我听了好几年不假。可是破产重组这块儿,我的经验并不算丰富,虽说几个董事长都被判了,可核心问题并不在于刑法领域。我要加入进来,也挺怕给您拖后腿的。”

“兹事体大,我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希望你加入,是想要你做一个风险顾问,因为他们家的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话说到一半,又听到背后咚咚咚的敲门声,罗槟迈着步子走进来,立在季白身侧,满面笑容,说道:“顾主任,您找我?”

顾婕见到罗槟,一双桃花眼笑盈盈的,对着季白道:“你们俩应该已经很熟了吧?”

 

破产程序每延长一天,待清偿财产的有形损耗、无形损耗和流失的风险就增加一分。兵贵神速,罗槟和季白揽下这个大摊子之后,立刻以风雷般的速度开始全情投入。实际上顾婕最开始向季白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季白是有几分心动的:他对这种富有挑战的任务很有兴趣,而且他也很希望借此机会拓展一番这个领域的业务。之前和在中院破产案件小组的朋友交流时,就明白司法破产程序如同给陷入困局的企业打了针强心剂,如果操作得当,不知可以挽救多少风雨飘摇的企业,解决多少普通人的就业问题。那样的成就感,相比起其他人命关天的刑事案子,又别是一番滋味了。

季白将团队的全部成员都带进了这桩案子,他们很幸运,最近正好赶上破产案件审理程序简化改革,将程序缩减到了六个月。这就意味着,他们一方面不必为了这案子拉太长的战线,筋疲力尽,但另一方面也要负荷极大的工作密度。工作从七月开始,一直绵延到了年底。

说来惭愧,季白自打本科起就只对刑法感兴趣,后来留学、工作,也多半是在和刑法打交道,财务方面的知识,并不牢靠。刚从检察院离开那会儿,还不准进律所,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想把CPA考下来,但一直不在状态,又没有太好的底子,断断续续地,最终也没坚持下来。后来在龙浩,忙着在业内闯名声,广结善缘,考证学习更是无稽之谈。这回跟罗槟合作办案,他虚心学习,才发现罗槟也并非外界所说那么独断专行,其实倒是个好老师。两人取长补短,五个月的战线,筋疲力竭,却也合作愉快。

也许是因为持续太久的工作,抵抗力下降,又忙着没时间去健身房,刚入十二月那会儿,罗槟生了场大病。十一月初就不大舒服,但他一向自认身体不错,吃了把感冒药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感冒在他身上盘踞了一个多月没走不说,还日益加重。案子刚一审结,在法院进行了公告,感冒病毒就特别知趣地把罗槟撂倒了。

那天上午,律委会召开了一个会议,总结这次工作,突出表扬罗槟和季白团队。封印立在台上讲话的时候,季白还在四处找罗槟,没见到他人。众人哗哗哗地鼓掌,散会,季白迎面遇见罗槟风姿绰约的秘书栗娜小姐:“怎么今天不见罗律师?”面对帅哥,人总是更有耐心,更有即刻展示魅力的自觉。况且今天的栗娜也替自家老板高兴,一身绒粉色制服裙,香奶奶出品,平时轻易不拿出来穿。栗娜对季白春风般地一笑:“他今天请了病假,在家里休息。”

原打算今天开个庆功宴,请团队里的小朋友吃顿大餐,但季白决定将这个推迟。破产案里,季白跟着走下来,发现顾婕更像是个拉皮条搞交际的,真正居功至伟的大将是罗槟,自己做风险防控,属于后勤部长。因为流感,他缺席表彰大会,季白替代他上去作了讲话,大有种鸟尽弓藏的羞愧感。罗槟家在哪里?季白不打算问栗娜,省得麻烦,同时他也记得罗槟的住址。那次吃过饭,在饭店门口分别,罗槟坐进车里,将车窗玻璃降下来,对着季白挥手:“季律师,明天见。”车窗升起前,季白听到他对前排司机老钱说:“回嘉瑞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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