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来到医院走廊,将门在身后带上:“怎么了?”
何塞一愣:“季律师?你也在这儿?”他的眼睛在罗槟和季白身上来回转悠,似乎在努力拼凑这俩人关系亲密的线索。他没忍住,迸了句:“哎……你们俩,关系好成这样儿?”
罗槟刚想说话,季白先开了口:“不是,罗律师急着来医院,正巧我刚回所里,载他一程。”他朝罗槟看了一眼,发现罗槟也在看着他。
“还是先解决正事儿吧。”罗槟上前一步,横在何塞眼前,“把你的方案跟季律师说说。”
何塞清清嗓子,正色道:“我的意思,先跟老头儿服软,表明我们权璟坚决站在弱势群体的一方,医药费全包,他要求赡养,我们就先把他送养老院安置着,别让他闹事儿。”
季白笑道:“噢,意思是先让权璟和栗娜划清界限么?”
只见罗槟脸一沉,而何塞面露难色:“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不成。症结还是出在栗娜身上,如果她破罐子破摔,老头子也要跟着疯。”季白憋着笑,偷偷看了眼罗槟,立马恢复正色,“况且亲子纠纷历来不主张打官司,调解为主吧,他们之间也没有原则性问题——罗律师,你说呢?”
罗槟颇为赞许地点点头:“唔。刚才戴曦给我发来消息,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摸清楚了。栗伟正小时候对栗娜和她母亲并不好,夫妻俩常动手吵架不说,栗伟正还会打孩子出气,后来索性抛妻弃子,远走高飞了。栗娜一直介意她这个父亲。”
季白对何塞说:“何律师,我看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不要让他们父女的纠纷闹到外界来,先把这个摆平。至于他们的内部矛盾,留给他们来解决。你看怎么样?”
何塞立刻赞同:“我就是这个意思!我都替他找好养老院了,不就想要钱么?先把他送到那儿好吃好喝地供着,回头把账单寄给栗娜就好。没有花钱摆不平的事。”
罗槟一瞪眼:“你以为栗娜愿意给他花钱?她现在还背着房贷!权璟的行政,你以为薪水有多高?”
何塞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他可以忍受罗槟对他的侮辱,但不能忍受罗槟质疑他对栗娜的感受。当即恨铁不成钢,把脚一跺:“她之所以薪水不高,还不是因为一直跟着你!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初级合伙人!我告诉你,日后我当了律所主任,我一定把栗娜提拔成行政主管!”
隔壁病房门开了,探出个头来:“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就你们家有病人啊?”
季白连忙上前赔笑脸:“对不住对不住,我们马上走。”罗槟和何塞都跟充了气似的,互相不再看对方一眼。季白预料到再往下走,事情要完,赶紧作出战略部署:“不如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何律师先对栗伟正阐述一下利弊关系,并且带他去养老院,权璟先给垫着费用。栗娜那边呢,罗律和她关系更好,由他来做栗娜的工作。”
何塞抬手一看表,白了一眼罗槟:“反正不要让喜欢得罪别人的自大狂去做交涉,老头子心脏不好,嘿嘿,别再让气出个好歹。”
罗槟也不服输:“其实我更担心有的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问题没解决,倒先把自己人给卖了。”
季白叹气:“都少说两句,成么?”
何塞抬步要往病房走,忽然站住了身子,朝季白一指:“季律师,那你呢?你算哪路?”
季白往罗槟脸上看一眼,笑道:“我姑且算罗律那路的,毕竟他没开车,我总得当司机啊。”
何塞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也是。季律师跟着去,也好按捺一下某人躁动的内心。”罗槟刚想出言嘲讽,季白一看不对头,连忙扯着罗槟的胳膊走了。
季白没当司机,他不认识去栗娜家的路,索性换罗槟来开车。半路上,罗槟还是愤愤不平,方向盘打得猛,刹车踩得急,有的车子别他他都骂骂咧咧,他跟季白说:“其实我不主张让栗娜跟栗伟正道歉,和解,凭什么啊?凭他老凭他弱?他要起诉栗娜,就让他起诉去,我来帮着打官司。”
季白满脸不可思议:“我比较好奇,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突然犯糊涂了?”他伸手把音乐关了,“先不说解除亲子关系这种官司的胜负率,就说当事人,栗娜,她自己都不一定愿意和她爸法庭上见,要么早就去打官司了,何至于拖到现在?”罗槟没吱声儿,还是怒气冲冲地开着车,一言不发。
“我看你是,关心则乱。”季白皱着眉,抱着臂向后一仰。
“我是关心了,怎么样?”罗槟一龇牙,“我们两个认识十年了,换了你,你会不会着急?”
“不会。我会认真寻找最好的办法,首先一点就是不要助燃他们的愤怒。”季白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罗槟,我记得家事领域也不是你的擅长方向啊。”
车子开进小区,停到楼下,火一熄,车厢寂静,罗槟才仿佛平静了下来:“谁敢说自己真正懂得怎么和家里人相处?”
栗娜一直不愿意让罗槟多管他家里的事。于是在上楼的时候,俩人便商量好,季白负责叫门,等栗娜开了门他们再当面谈。出电梯后,罗槟在拐角站住不动,季白只身沿着走廊向前,隔着门板听了几秒钟,有拖鞋在地板上来回划拉的摩擦声,还有说话声,应当是有人在家里。他伸手敲了敲门,门后面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应该是等着来人自报家门。季白便抬高了声音:“栗娜,我是季律师,能不能开下门?出了点新情况。”
他度过了一段漫长的等待期,门口又有拖鞋划拉地板的声音。罗槟从墙后头弹出头来,用眼神询问季白怎么样了,季白朝门后努努嘴,又摇摇头。还是不死心,伸手继续敲门:“你在家吗——”
敲到一半,门忽然被猛然拉开,栗娜未施粉黛,穿着随意,看着容颜颇为憔悴,不知道是被烦心事所困还是因为没带妆。她定定望着季白,不发一言,门上的安全锁还没摘下来,看着也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季白笑得有点尴尬,因为他和罗槟现在的样子就跟入户抢劫的犯罪团伙一样,配合有序。他还没说话,栗娜倒先开口了,音调冷静:“季律师,如果是罗律师让你来的,那么请回吧。”
季白个子高,越过栗娜的头顶,他可看到室内的情况,茶几上摆着一瓶红酒,还散落着一堆小零食,但问题就在于有两只高脚杯。门没有全开,可是能隐隐约约看到玄关的鞋柜上搁着一只款式颇为中性的手包,应当价格不菲。栗娜各类包包多,但这种中性的风格绝对不是她的菜。季白第一反应是栗娜家里有客人,可是看栗娜的样子,又好像不愿意让他和那个客人碰面似的。他不愿多想,但总疑惑那个客人是不是他也认识。他定了定神,意识到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切开栗娜这边的口子,兵贵神速。“栗娜小姐,我知道你不想让罗律师插手,是不想给他添麻烦,可是现在麻烦已经发生了,你父亲住院,外界都会认为是罗律师的错。如果再拖着不解决,不要说反败为胜,你们俩的前途,都得受损——这已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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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我甘当家事调解员,无偿提供法律服务,是为了什么?